十世纪末，自诩高氏高句丽继承人的王氏高丽，一直向北推进扩张，蚕食隶属于契丹辽国的鸭绿江女真聚居区，新当国的承天太后萧绰，决定针对东疆日益被侵蚀的问题，对高丽施以颜色。

01，辽宋丽三国纵横

年（辽统和元年、宋太平兴国八年、高丽成宗二年）十月十五，年少的辽圣宗耶律隆绪奉母命，亲阅东京留守耶律末只所属兵马，为东征高丽做准备。

次年，侵略鸭绿江女真聚居区的高丽刑官御事李谦宜，被英勇反抗的鸭绿江女真人击败并俘虏，高丽军生还者仅有三分之一。同年，高丽遣使入宋进献方物，联络感情。

年（辽统和三年、宋雍熙二年、高丽成宗四年）七月，萧太后下诏诸道修缮甲兵，以备东征高丽。

南边的宋太宗决定趁着敌人孤儿寡母的还没站稳脚步，北伐复高粱河之仇。就在五月遣使去册封高丽，一来告知高丽，大宋更改年号了；二来晓谕高丽，俺准备北伐契丹收复燕云，你们与契丹接壤总被他欺负，可以出兵助我，到时候俘获的生口牛羊财物器械，都赐给你们。

高丽成宗很有自知之明，自觉没实力去打契丹，对宋朝的指示，他是“迁延不发兵”大搞拖延诀。宋使韩国华就拿高丽侵蚀鸭绿江女真的事威胁一番，“谕以威德”，成宗只好许诺：宋军一旦出动，他就发兵西会。韩国华这才满意的回国。

契丹辽国收到宋朝准备用兵的谍报，也知道宋使去高丽的消息，为了避免两面作战不利，随即在八月初一，以辽河潮湿泥泞的理由，罢征高丽，然后又遣使赴高丽请和修好，目的就是稳住高丽，避免南北交战时自己腹背受敌。

契丹使者厥烈在年（辽统和四年、宋雍熙三年、高丽成宗五年）正月，来到高丽，一番威胁利诱后，与契丹接壤与宋跨海的高丽，到底没敢出兵为宋呐喊助威。

这一年，南朝与北朝之间，在继高梁河之战后，又一次发生大规模战事——岐沟关之战，文君新寡的萧太后携子圣宗祭告陵庙、山川，南下正面硬杠宋军，并大败之，宋名将杨继业也殒命沙场。

宋太宗再次尝到失败的滋味，这场被称为雍熙北伐的战争，不仅成就了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战神之名，也让承天萧太后母子一战立威，彻底巩固孤儿寡母对契丹的统治。

也因为此战的失利，宋朝对辽的战略从主动进攻变成被动防御，彻底失去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可能性。契丹辽国又对宋展开反击战，宋朝军民开始为国浴血奋战。

就在辽宋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之际，高丽一边向宋进献方物，一边加紧对鸭绿江女真聚居区的侵略，年（辽统和九年、宋淳化二年、高丽成宗十年）十月，把部分鸭绿江女真驱赶到长白山以北地区。

面对高丽的逐步北进，契丹在暂停辽宋战事后，开始着手处理东疆事务。宋朝也加紧了和高丽的联系，年（辽统和十年、宋淳化三年、高丽成宗十一年）六月，宋遣使册封高丽。

眼看宋丽关系越来越亲密，契丹彻底坐不住了，就在当年十二月，命东京留守萧恒德率军八十万，东征高丽，丹丽第一次战争爆发。

02，契丹第一次东征高丽

鸭绿江女真是女真诸部之一，是迁徙来的黑水靺鞨人，与当地的原渤海人融合而成的新民族共同体，聚居区北到鸭绿江两岸，南到浿（pèi）江（今朝鲜大同江）北岸，西滨大海，东以今狼林山脉与长白山女真为界。

这块区域原来是高句丽的辖地，后来被唐安北都护府控制，之后属于渤海，契丹辽国灭渤海，东部国境线自然继承渤海，对鸭绿江女真聚居区有名义上的主权，但并没有实际控制权。

因此，鸭绿江女真在辽太宗时就开始朝贡，受辽鸭绿江女真大王府统辖，但又频繁的跨海去宋朝朝贡，引起契丹的不满，辽圣宗初期曾多次出兵讨伐，甚至在鸭绿江口设置三城，切断鸭绿江女真对宋朝的朝贡路线。

高丽从建国起的目标就是从浿江北扩，侵占鸭绿江流域，但受到鸭绿江女真的英勇反抗。如今高丽和宋朝频繁来往，眼看要建立宋丽联盟，这是契丹辽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，再加上高丽一直垂涎鸭绿江女真聚居区，那可是契丹人嘴里的肉，岂能轻易吐出来。因此，契丹在年十二月出兵东征。

统帅萧恒德是出身后族的贵胄子，尚圣宗胞妹越国公主，也算是一员悍将，他此次奉命东征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，行军极为迟缓，从年十二月，直到次年（）十月，才和高丽军有交战记录。

如此缓慢的行军，消息走漏也是必然的，年（辽统和十一年、宋淳化四年、高丽成宗十二年）五月，就有亲高丽的鸭绿江女真人传讯给高丽，但高丽不信任女真人，没当回事。一直到八月，高丽人再次获得消息，才着急慌张的分遣诸道兵马以备丹兵。

年（辽统和十一年、宋淳化四年、高丽成宗十二年）十月，高丽成宗以侍中朴良柔为上军使，内史侍郎徐熙为中军使，门下侍郎崔亮为下军使，军于北界，以御契丹。

国王成宗也在闰十月幸西京，准备亲自督战，但才走到安北府，就收到萧恒德攻破蓬山郡（今朝鲜龟城西）、并俘虏先锋军使给事中尹庶颜等人的消息。

国王马上就怂了，不敢北进，返回京师苟起来。

萧恒德宣谕高丽：我大辽已经拥有高句丽旧地，如今尔国侵夺我疆界，吾率八十万大兵特来讨伐！速速出江来降军前，不要迟疑。

高丽中军使徐熙从萧恒德的宣言，看出契丹没有灭高丽的打算，就对国王说还有和议的空间。于是成宗赶紧遣监察司宪借礼宾少卿李蒙戬，前往契丹大营请和。

李蒙戬询问萧恒德来讨伐高丽的原因是什么？

萧恒德说：你们高丽不恤民事，我大辽前来替天行道，如果想求和，就快点投降。

李蒙戬回去报告给成宗，成宗召集大臣会议商讨该咋办？

有的大臣主张派重臣率军去投降；有的大臣建议割让西京（今朝鲜平壤）以北，即黄州至岊（jié）岭（今慈悲岭）以北领土全部割让给契丹。

成宗都准备采纳割地之议了，中军使徐熙出来力挽狂澜，劝阻成宗割地，自愿前往丹营谈判议和，成宗就命他去见萧恒德。

就在高丽方面和战与否之际，萧恒德率领辽军越过清川江，向南岸的安戎镇发起进攻，镇守安戎镇的中郎将大道秀是渤海裔，与契丹人有亡国之恨，很奋勇的和郎将庾方一起率军跟辽军作战，并击退之，坐拥八十万大军的萧恒德被迫退到江北，居然就不动弾了，只是遣人催促高丽投降。

03，打赢了战争却输在谈判桌上

徐熙来见萧恒德，萧恒德对徐熙明确提出两点：其一，你高丽兴自新罗之地，只是新罗的继承者，而高句丽之地为我大辽所有，你们侵蚀浿江以北就是侵略。其二，你高丽与我大辽接壤，却越海事宋，这是对我大辽不友好的表现，所以才有今日之师。如果高丽割地以献，与我称臣纳贡，才能保尔无事。

面对萧恒德的逼迫，徐熙并不胆怯，反而大肆忽悠：

非也非也！我国就是高句丽的继承者，所以国号才叫高丽，都城在平壤。如果要论地界，上国的东京城也属于我国的，怎么能用上侵蚀这个词呢？鸭绿江内外都属于我国的领土，只不过是被女真人盗据其间，霸占住不给我们，还阻挡去上国的道路，致使我们不能对上国朝贡。如果上国下令把女真赶走，归还我国旧地，道路畅通，我国怎么敢不对上国朝贡呢？还请将军把臣的话上达天聪，给我国主持公道。

看了徐熙的话，不得不让人感叹，外交官的嘴巴真是厉害，能把白的说成黑的，把别人家的领土也能说成自己家的，太能忽悠了！太无耻了！果真有些东西是一脉相承的啊！

话说他徐熙敢索要辽国东京吗？他当然不敢，他的话没一句真的，没有一句对的，只不过是忽悠萧恒德这样任事不懂的二世祖，但凡了解历史的人都不会被他忽悠。

但是，萧恒德他就是公子哥儿，根本不懂历史，就真接受徐熙所谓的“高句丽-高丽承袭论”的误导，对他的话信以为真了。

于是，萧恒德就上报给圣宗，说只要将鸭绿江东之地交给高丽，高丽就对他大辽上国称臣纳贡了。

鉴于当时辽宋关系紧张，萧太后母子急于了结东疆事务，当然，也有契丹国策重心在南方中原、对东疆重视不够的原因，就参考萧恒德的意见，同意徐熙的条件，许和罢兵。

年（辽统和十二年、宋淳化五年、高丽成宗十三年）二月，圣宗下诏，把从安北府至鸭绿江东共计二百八十里领土，赐给高丽，令高丽长开贡觐之途，永奉上国朝廷。

就这样，高丽不仅使自己违背开元乙亥界约、北进侵略的行径获得契丹的认可，还兵不血刃的获得军事上尚未获得的辽国领土，实在是意外之喜，在实现了太祖王建制定的北进国策目的之余，还获得契丹辽国的认可，以后可以合法北进了。

可以说，辽圣宗这道赐地给高丽的诏书，对后来朝鲜半岛的发展有着无比重大的意义。

面对如此结果，高丽成宗极为高兴，很上道的遣侍中朴良柔奉表去契丹谢罪，并奉行契丹统和年号，还舔着脸请求契丹归还他高丽国的被俘人口。

高丽真的诚心对契丹称臣纳贡吗？并没有！

就在当年四月高丽遣朴良柔去契丹，之后在六月就遣元郁使宋，说契丹入侵他国，乞上国大宋出兵给他主持公道，共同夹击契丹，以报仇雪恨。

此时的宋太宗已人到暮年，也被南北之间连年战事拖的满心疲惫，哪有闲心替高丽出头？对大臣说：夷狄相攻本来就是常事，如今北边不宁，不可轻动干戈。

从赵三炅的话，俺突然想起百余年后，某皇帝也说夷狄相攻就是我国之福啊！囧，突然把这两位摆在一起有点不忍直视赵三炅了。

总之，大宋厚礼高丽使者元郁，把他打发回国，对大宋的袖手旁观，高丽国王很是生气，宣布单方面断绝宋丽关系，“自是绝不复朝贡矣。”

04，契丹和高丽的首战得失

高丽在获得契丹赐地后，迅速向北移民经营，任命李承乾为鸭江渡勾当使，正式在鸭绿江口设置关城，把势力推进到鸭绿江口，不久，又遣河拱辰取代李承乾。

在赐地区域，高丽人大肆驱逐鸭绿江女真人，建立城镇和军事堡垒，先后营建兴化（今朝鲜义州西南）、铁州（今朝鲜铁山）、通州（今朝鲜宣川西北）、龙州（今朝鲜龙川）、郭州（今朝鲜郭山）、龟州（今朝鲜龟城）。

这六州之地就在清川江以北，鸭绿江下游以南，位于高丽西北部。从这时起，位于该区域的鸭绿江女真，开始逐步被纳入到高丽的羁縻体系中。

和宋朝断绝邦交后，年（辽统和十三年、宋至道元年、高丽成宗十四年），高丽频繁遣使去契丹，又是进献方物，又是进献鹰，又是送童子去学习契丹语，又是献妓乐，还遣左承宣赵之向契丹请婚，圣宗以东京留守、驸马萧恒德之女许婚。

同年十一月，辽圣宗遣使册封成宗王治为高丽国王，次年（）三月辽使至高丽，成宗接受册封，辽丽正式建立宗藩关系，辽丽首战也至此结束。

从辽国第一次东征的结果看，的确有点令人郁卒，明明是辽国占据上风，怎么在谈判桌上却被忽悠成狗了？

那么，丹丽首战后，两国各自有什么得失呢？

契丹用兵的目的，是震慑高丽使其臣服以及打破宋丽联盟。从表面看，契丹达到了目的，的确和高丽建立宗藩朝贡关系，高丽接受册封，并使用契丹年号，对契丹称臣纳贡奉辽正朔；同时，高丽也的确和宋朝绝朝贡断宗藩关系。

高丽呢？身为战败之国，自己都准备割地求和了，不想丹军统帅却被徐熙一通忽悠，居然获得意外之喜——江东六州赐地，可以说是丹丽首战的最大受益者。

正是因为高丽表面的臣服，辽圣宗才按盟约规定赐地，然后遣使册封高丽，以为可以通过赐地的方式，来瓦解宋丽结盟。当然，也有萧恒德受徐熙忽悠，轻信高丽进献方物、交聘修好的表态。

岂不知，圣宗赐地是非常失误的操作，不但践踏了通行二百多年的开元乙亥界约，还助长了高丽破坏唐新以来分界而治的边界安定、制造战争的嚣张气焰。

甚至可以说，契丹大辽的第一次东征，没有获得任何实际有效的利益，反而损失里国土。如果强行为契丹挽尊一下，也就是成功拆毁宋丽联盟，为契丹南下解除后顾之忧罢了。

但是，这个所谓拆毁宋丽联盟，也不是丹丽战争造成的结果，而是把奉辽正朔视为权宜之计的高丽，在获得赐地后，转头就遣使向宋乞师，再次背辽事宋，只不过是宋考虑到自身军事实力，不愿意招惹契丹去为高丽再起干戈而已，高丽这才与宋绝交。

什么实际利益都没捞到契丹大辽，会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吗？正是意识到赐地的失误，才有辽圣宗第二次东征还是亲征啊！

就是这样。

作者：阿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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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资料：《辽史》《高丽史》《长编》《丁若庸·与犹堂全书》《孙昊·辽代的辽东边疆经略——以鸭绿江女真为中心的动态考察》等等

透过表象寻找历史真相，以史为论，诉说个人见解，谢绝脱离人文环境的过度解读和阴谋论。有喜欢辽夏金元以及宗庙迁祧、后宫八卦的朋友可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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